《大長今》與港韓電視劇產業 - 信報


  韓風凜冽,《大長今》橫掃亞洲,本港也全城哄動。《大長今》不單風靡亞洲華人,亦在泰國、越南、日本等地熱播,甚至登陸美國、埃及等地。《大長今》所象徵的是南韓文化產業的國際化。

   《大長今》的成功在於各方面都細心鋪排,主角的勤勞、善良、聰慧、擇善固執性格令人討好,醫藥、飲食、服飾及禮儀令情節豐富,選角、佈景、道具、場景、 配樂都精挑細選。《大長今》更要做到老幼咸宜,導演李秉勳說,他拍這齣劇最主要是給青少年看,把韓國傳統價值觀傳遞給他們。為適應他們的口味,《大長今》 劇情發展緊湊些,對白節奏快些,畫面多些色彩,配樂也是年輕人較喜愛的。它的成功絕不是偶然的,是精心設計的結果。

  《大長今》可說是一 齣知識型的電視劇,無線的外購劇買手形容它為資訊型戲劇。事實上,南韓人對「醫女」制度根本不甚了了,關於大長今的歷史記載據說也只出現過十五次,故事不 詳。為了創作《大長今》,編劇金榮眩看過上百本書本及典籍,瀏覽不少網站,歷史考證及風俗研究輕率不得。連續八個月,每星期七天不停研究、思考及寫作,最 後完成二千多頁劇本。和博士論文比較,有過之而無不及,其知識型取向可見一斑。

  在南韓,這不是偶見的。導演李秉勳每次製作電視劇集都花上兩年時間,其中一年半是事前準備功夫,如搜集歷史資料、考究有關學問等。他們深信,劇集內容紮實、精緻,還是虛浮、粗疏,觀眾眼睛是雪亮的。相反,在香港,電視劇的歷史感薄弱,文化背景更是全然不顧。

  另外,劇組開拍時,南韓編劇一般只會寫好三分一的劇本,之後會公布這些劇本的前部分,會在座談會和觀眾交流,亦會放到網上,吸納觀眾意見再改進。《愛上女主播》最後兩集便有三個版本,最後由觀眾投票來決定。

南韓注重「劇本」

  南韓劇本是戲劇之本,但香港卻不是如此。香港編劇有時甚至可有可無,待遇微薄,前景黯淡。如何扭轉呢?南韓在文化產業上運用獎勵措施來推動人才發展,港府應否效法,設立獎勵,每年為最出色的編劇及不同製作人員頒獎,予以獎勵,起碼可以為他們打打氣呢?

   事實上,這是南韓培養人才的其中一環。南韓政府在二○○○年至二○○五年間,總共投入二千多億韓圜(約十幾億港元)培養綜合型文化產業的人才,重點培養 電影、漫畫、遊戲、廣播等產業的高級人才。另外,南韓亦針對文化藝術家和文化產業工作者少相往還的問題,加強兩者交流及合作,提升文化產業藝術水平。而香 港在文化藝術培養不少人才,但文化藝術沒有產業化,而文化產業課程卻不多,香港的大學是否應該設立文化產業系呢?

建設知識經濟強國

   然而,單靠人才也不一定可以令一個產業成功。認真創作不是製作人員一廂情願便可以達成,始終不能脫離市場定律。事實上,南韓文化產業的戰略是,利用國內 市場收回製作成本,在海外市場贏取巨利。南韓的國策便是建設成為二十一世紀文化大國及知識經濟強國,又訂定目標,在二○○五前把南韓在國際文化產業市場佔 有率由百分之一增加到百分之五,打入世界五大文化產業國家之列。

  南韓電影在二○○三年向五十六個國家出口了一百六十四部電影,總值逾三千萬美元。在二○○三年,南韓平均每部電影出口價格約為一百五十萬港元,比二○○二年上升七成多。

   由於定睛於龐大的國際市場,規模便可增大,有經濟效益的基礎下,製作認真才變得可持續。香港的六百多萬的本土市場是不足夠的,因此,對香港電視劇產業起 關鍵性的促進作用的是,和珠三角融為一個經濟及文化體系。即使只和深圳在文化市場上成為一體,「本土市場」也提升至一千二百萬人的規模,精細製作便有更大 的可能。但無論如何,製作人的創作眼界必定要國際化,文化產業才可有所作為。

  但發展文化產業,文化視野是不可或缺。可歎的是,《大長 今》這個知識型的文化產品卻在香港被簡化為「逆境自強」論述。若單是「搏殺」精神便可拿得人心,香港電視台無需外購劇集。劇中,長今努力不懈也曾不得要 領,奮鬥作為最高信念是曾被否定。長今在醫女考核時曾被內醫教授評為不合格。她以為教授對她有成見,努力服侍眾人以求獲得改觀,卻換來教授的一句冷言。她 最終領悟到,她的自以為是,過份自信,原來是上乘醫道的大忌,自大造成盲點,孕育誤診,盲目努力並不是對症下藥。劇中引入的正是「自己是會錯的」的知識論 觀點。

  不單《大長今》劇集是知識型,連主角的角色也是知識型的。她好奇,好學,好實驗,好嘗試,令她創造出不凡成就。然而,在電視劇最 後一幕,她為病危的孕婦開刀成功,連番說:「我都說可以的嗎,為何說不行呢?」最後換來丈夫的慨歎:「她不是屬於這個時代的。」這一句結語是一個前端研究 者的普遍慨嘆,這是為《大長今》定調,訴說研究精神往往不容於世。

  沒有知識、智慧做基礎,知識型文化產業是沒法拓展的。但香港人心靈卻離之甚遠,甚至可說是反智的。

  最近在一個民間智庫的內部路向研討中,一名成員提出,這個智庫只要做好幾個迫切的社會議題如醫療融資等便足夠,其他可以不理。連智庫也不策勵自己高瞻遠矚,也不先天下之憂而憂,不求智,也不儲備管治方略,一般人又會如何?

   香港的大學一時是象牙塔,一時卻為名利場,教授們都無暇關注本地需要,貢獻所長,提升香港施政及文明水平,因為他們要放眼國際化的主流學術論述。一位學 者這樣說:「過去的十年,在美國頂級學報出版文章被弄成香港各大學的旗幟,是議論教授們成敗得失的最重要指標。大學動用獎勵制度,聲勢浩大,鋪天蓋地的把 長官意願加諸各學者身上,令學術研究喪失本性,變成權利和利益的交換品,成為滿足當權者虛榮心的工具。」(《信報》二○○四年七月二日,「一個邊緣學者的 感受」)

香港文化病入膏肓

  在商界眼中,研究是市場推廣的一部分,研究經費就是支持自己經濟利益的論據搜索費。在政客眼中,進行客觀政策研究是自討沒趣,和選民利益相反的取向是(選)票房毒藥。在大眾眼中,研究沒有知識內涵,只是問卷調查,搜集民意。

  在過分實用的導向下,港人眼中很多知識都是「無用」的,不屑一顧。辯論其實是「吹水」,分析是煩瑣,認真思考太沉重,對什麽什麽主義都敬而遠之。打下紮實基礎是只懂辛勞的愚牛,不能即食即賺的知識只是多餘。

  病入膏肓的香港文化,能夠推動知識型的文化產業嗎?